上午八点十分,艾琳西亚回到了教室。
白眠草则回到家中。
四方还在咖啡厅打工,家中一个人都没有。白眠草换下校服,从校服衣袋里摸出那个青铜色的怀表来,怔怔地盯着这件神奇的法器看了半响,不由得把它按在胸前,倒在床上。
虽然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,但这是被艾琳西亚保护了吧?
“冷静!白眠草,重新捋一捋事情的前后经过!”
白眠草在床上翻了个身,看着天花板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好好理清事情经过。
具体来说……就是自己今天在学校和她这个小明星走得很近,结果久违地引起了他们的敌对。就在自己被关进卫生间里的时候,艾琳西亚出现了,叫她请假回家去。白眠草甚至都没怎么来得及感觉到伤心和委屈,就已经听从艾琳西亚的话回到家里来,然后躺在这里了!
怎么想都是被艾琳西亚保护了啊。
不只是保护,她甚至在知晓了以往的那些事后,还能站在自己这一边。
一想到以前的事情,白眠草的表情凝滞了片刻,然后,将那个青铜色的怀表举到视线中来,打开。
刹那之间,白眠草重新出现在了床边,身上还穿着校服的衬衣,没来得及脱下。唯一能证明自己不是做梦,而是确确实实发动了魔法器的,就是那个怀表仍然在自己的手里,此刻已经安然闭合。
她再次开启,然而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生。白眠草连忙拉着椅子到时钟前坐下,对着时间开始测试这个魔法器的内置cd。
中午十二点二十分。艾琳西亚遇到叶烛,被邀请到天台去,和他交换了午餐。
白眠草正倒在挂着时钟的那面墙边,状若死亡,怀表和用来记录实验的本子都在手边。就在上午,她被这个怀表吸引了注意力之后,就干脆全心全意地研究这个东西了。最后得出的结果是,怀表的内置cd是一分钟,也就时间回溯无法对同一个时间段生效两次。
随后,白眠草也成功得知了它的副作用。就在她带着实验记录和怀表想要离开客厅的时候,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岂止是站起身来,当她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时,自己已经连怀表都快要举不动了。
白眠草无法维持姿势,从椅子上摔了下来。非常痛,脸挤压在地板上也很痛,但是,身体已经完全脱力,现在动弹不得了。
“救命……救命啊……”
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,几乎连她自己都要听不清了。
“谁来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就这么在无助中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对着空气求救了片刻,白眠草就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尝试。身体仿佛有千斤重,已经完全无法动弹,但是意识却十分清醒,哪怕是觉得干脆就这么休息一会好了,想要逼自己睡着,此刻却还是分外清醒,没有丝毫困意。
相反的,她越是努力强迫自己睡着,脑海里就越是自动开始浮现出那些旧事来。发生在一年前的事,那时老师和同学们的神情、心理医生的声音、短暂休学期间的寂寞感觉,这些随着今天的事情,全都一股脑浮现出来,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出现,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。
虽然艾琳西亚是救了自己,但是,愚蠢的白眠草还是把自己困在客厅里了。
白眠草不由得难过地闭上眼睛,想要哭出来,却根本没力气哭,整个面部就像是已经脱离了控制一样无动于衷。
“我真是个笨蛋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
“……算了。”
于是,白眠草停止了思考。
中午十二点五十分,艾琳西亚离开学校,以学校为中心开始在周边进行时间魔力回溯。
下午两点半,艾琳西亚回到学校,赶上下午的课程。
下午四点十分,学校第七节课下课,艾琳西亚来到女生宿舍,开始进行时间魔力回溯。
白眠草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浑身冰冷。再这么下去的话,她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。想到这个不妙的可能性,她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来,爬向不远处的沙发。
伸出手来,用力拖拽自己……果然还是完全无法动弹。
在这短暂的一天里,白眠草已经两次懊悔自己平日缺乏锻炼,暗自发誓如果自己大难不死,这之后就一定要每天都去锻炼身体。
下午四点三十分,艾琳西亚回到教室。
白眠草忽然诈尸,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,然后又一阵子头晕目眩,倒回了地上。这一下摔得或许比之前还要重,但是身体就像失去了一部分知觉一样,居然也没感受到多少疼痛来。重新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身体后,重获自由的白眠草扶着墙站起身来,久违地从这个角度俯视着自己的房间片刻,弯下腰去捡起怀表和本子,到厨房去为自己冲一杯感冒药。
再怎么说,自己也是大病初愈。
咖啡厅的店长给她批准的假期还没有结束,她暂时不需要去那里报道。而距离四方回来也还有一段时间。折腾了大半天,白眠草还是一个人待在家中。
如果可以的话,白眠草也挺想研究研究这种副作用的规律。但是代价太过惨重,令她望而却步。白眠草端着感冒药在沙发坐下,看着那个青铜色的怀表,不由得喃喃自语。
“如果是艾琳西亚的话……说不定就可以找到那个破坏了我生活的人。但是时隔这么久,找到了又能做什么呢……”
下午六点,学校放学,艾琳西亚和少女们在甜品店前汇合,度过了短暂的愉快时光。四十分钟后,艾琳西亚拨通了家里的电话。
白醒桃已经回到家中,正在客厅里完成作业,就顺手接了电话。
“艾琳西亚?啊,四方吗,我能联系她,我有咖啡厅老板的号码。好的,我会告诉她的。”
电话挂断。白眠草从餐厅过来,不安地问她,“艾琳西亚说什么了?”
“说自己在甜品店门口,叫四方过去接她。”白醒桃耸了耸肩,开始拨通下一个号码,“你这么关心艾琳西亚,姐姐,要不要现在就去找她?”
“啊,这个就不必了。我还是不去拖后腿了。”
“拖后腿?她们是要做什么?”
白眠草沉默了片刻,妹妹就从沙发边蹭过来,伸手将白眠草的一条手臂紧紧搂在怀里,抬起眼睛来释放无辜的眼神。
“姐姐大人,我也想知道嘛~”
白眠草看着她如此无法拒绝的妹妹,不由得心软下来。
“艾琳西亚去调查了我那个时候的事情,她说她从那个人身上感觉到了邪气,估计那是个妖邪之物,她要去除掉他。”白眠草简短地解释,又补充了一句,“那时她表现得有些奇怪,我就没有再多问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是妖邪之物啊。听上去真厉害,姐姐,你真的觉得她是什么魔王大人?”
“这个嘛……就是相信那么一点点啦。”说到这里,白眠草莫名地不好意思起来,“你不觉得艾琳西亚一看上去就特别像是那种了不起的大魔王吗?”
“诶~真奇怪。艾琳西亚虽然是很可爱啦,但和魔王这种人设根本就沾不上关系吧。魔王不应该都是那种高大、帅气、冷血又满是肌肉的男人嘛~”
“肌肉……”
“不然呢”
下午七点二十,家门被打开。
“眠草,吾辈回来啦!”
欢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立刻就传遍家中。白眠草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,闻声音回过头来,就见那个娇小的黑色身影向自己扑过来,紧紧搂住她的腰,埋首在她身上。艾琳西亚那对黑色的兔耳随着撒娇的动作,在白眠草脸上蹭来蹭去。
“吾辈回来啦~”
白眠草犹豫了片刻,也伸出手来抱住了她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“吾辈,今天和班上的女孩子们一起去学校对面的甜品店了哦。”艾琳西亚抬起头来,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,“明天和吾辈一起去吧,眠草,那些女孩子根本就没有汝有趣啊。”
“有趣?诶,我吗?”
“是啊,只有和眠草待在一起,吾辈才最开心哦。”艾琳西亚笑眯眯地说。
四方从外面过来,神情复杂地盯着黏在一起的两个少女片刻,还是上前来将艾琳西亚拉开,叫她不要打扰她们准备晚饭。
“为什么要赶吾辈走嘛,吾辈也要一起,吾辈可以帮忙!”
四方连连摆手,像对待兄弟一样揽着白眠草的肩膀,对艾琳西亚笑着解释,“不用的不用的,我们两个人就够了,魔王大人,你去和醒桃玩吧。”
“什么嘛,四方居然要独占眠草!还有眠草汝也是,吾辈也是会做饭的好吧?下次就露一手给汝看!”
艾琳西亚不满地嘟哝了几句,转头走开了。
白眠草虽然最喜欢帅气的大姐姐了,但确实不怎么习惯和四方独处。正要跟着艾琳西亚逃走,就被四方拉回来,就连厨房的门都被她关上。
四方关上厨房的门,就这么沉默了片刻,回过头来看着白眠草。她的神情严肃、平静,令白眠草十分不安。
“那个,四方……?”
四方走到白眠草面前,然后居然径自半跪下来,低着头用一种严肃至极的语气说话。
“一年前,我们魔族的成员变化成你的容貌,顶着你的身份去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,这些事情,魔王大人已经和我说过了。我以魔族的名义,向你道歉。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,虽然这种事情造成的破坏性已经无可挽回,但如果可以,我希望可以作出一些补偿。”
“没事没事,我早就不在意了,都这么久过去了。”白眠草头一次遇到这种场合,立刻就被吓得连连摆手,后退着撞到墙壁上,“同学们也都早就不在意了。”
沉默。
“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在意啦!真要说起来,同学们排挤我主要是因为我性格本来就不好相处,别那么在意这种事情,再说也不是你的问题啊。”
仍然是沉默,四方甚至将头低得更厉害了。
白眠草只觉得十分裂开,想要夺路而逃,但是四方拦在自己和门的中间;想要求救,但这样做似乎只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。她恨不得也对四方跪下来。
“我原谅你,原谅你就是啦!”
这句话出口过了片刻,四方才站起身来,对着白眠草又重重鞠了一躬,才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来,微笑着看着她。
“你真是……搞得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。真是的,下次就别这样啦~”
“我是明白的哦,白眠草。”四方走到一旁的桌前,开始翻动她的那本菜谱,一边低声说着,“我知道彼此之间的恶意会令人多么难受哦。这么长时间了,你一定也很不好过吧。”
“这个嘛,虽然被敌对的时候会有点难过,但你说的没错,事情已经无法挽回,我也有接受啦。”白眠草点点头,走到厨房那头去,继续切她刚才切到一半的菜,“只要在心里默认‘一切本就是如此’,就会觉得好受很多啦。挑一个需要番茄的菜哦。”
“好,那就番茄炒蛋,我看看是怎么做的。‘一切本就是如此’,你是这么想的吗。哪怕只要妹妹不在家,自己发起烧来就会连能拜托照顾自己的人都没有一个,你也会觉得一切本就如此吗。”
“那我也……没办法啊。话说我已经下定决心,今后要好好锻炼身体了。以后不会再随便生病了。”
“我的意思不是说生病。”四方叹了口气,“锻炼身体啊,我可以帮你,我在魔王军的时候担任过很多次教官呢。但是,我听醒桃说她是转学过来这边的,为什么你不转学呢?”
“转学……我的成绩不好,如果转学的话,恐怕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。”正如艾琳西亚所言,四方做饭的手艺的确好的不可思议。只要有她在的话,白眠草就会乖乖转而打下手。说话的功夫,她们二人已经默契地开始做菜了,“我不能离开这座城市,不能逃走,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,不能看到我们不在这里。”
“你的父母……”
“他们出国去了。”
“出国的意思是……?”
“就是说,为了创造更好的生活,到很遥远的地方去工作了。”白眠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四方作为异世界的魔族,没有听说过这个概念,不由得轻轻笑了,“这里是我们的故乡啊,故乡,无论如何,我都不想逃离这里。”
四方疑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。
“虽然很遗憾,但我确实无法理解。”她熟练地翻炒着锅中的番茄,“怎么说呢,如果这里已经不再是最合适的选择,魔族就会离开,去寻找新的居所。你们人类真是复杂啊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一时无言。四方迅速完成了一道菜的制作,将色泽诱人的番茄炒蛋装盘。
“魔王大人,她现在心情很不好。”
四方开口,神情十分平静。
“你应该看不出来吧。魔王大人,毕竟是魔王大人,其实不会随意表露自己的感情。你会觉得她是天真无邪的对吧?”
“是啊,她看上去一直都很开心。这一点上我还真有点羡慕她呢。”
“就像是会随便离开‘故乡’,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容身之所一样,魔族也会根据需要,作出最为合适的行动。魔王大人她现在……或许其实很难过,或者是愤怒,我也弄不清楚了,因为她什么都没说。白眠草,你不必在这里帮忙,我自己就能解决了。”四方叹了口气,将菜谱迅速翻到新的一页,扫视了一眼后就开始了下一道菜的工序,“到魔王大人身边去,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好。白眠草,这是我的请求。”
白眠草答应下来,转身离开了厨房。一走到客厅,就有一个人活力四射的影子从白醒桃的房间里跳了出来,对着她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身体。只见兔耳少女穿着一身传说中的兔女郎服装,在她面前接连转了好几圈。
“怎么样,眠草,汝的妹妹说这是最适合吾辈、最能展现吾辈魅力的人类服装。是不是很合适?”
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具有冲击性,使得白眠草刚才在四方那里积攒的纠结思绪全都停止了运转。
那对毛茸茸的黑色兔耳疑惑地摇了摇。见她半天没反应,艾琳西亚便凑到了她面前,疑惑又不满地盯着她的眼睛,“眠草,不许无视吾辈啊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吾辈?”
“不,没什么,你这样子真的很可爱啊。”白眠草伸手拍了拍她的兔子脑袋,“不过,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穿。马上要吃饭了,你先去把衣服换掉。”
“诶——笨蛋眠草要独占吾辈的可爱模样吗~但是如果汝能再夸一夸吾辈的话,吾辈会更开心哦。”
“醒桃人呢,还在房间里?”
白眠草将艾琳西亚拿起来放到沙发上,然后径直去了妹妹的房间门前。果不其然,大门正紧紧锁着。她把耳朵贴在门上,然后伸手敲了敲门。
“白——醒——桃——你拿艾琳西亚做什么了,嗯?”
里面是一阵骚动。过了半晌,才传来妹妹按捺着激动的回应声音。
“不觉得那个样子超级超级可爱吗,姐姐大人,她那样子不是超级可爱吗!?你居然都能忍得住,不愧是姐姐大人。”
“人家好歹是魔王啊,你别把她教坏了。”
“什么嘛,姐姐大人也相信小艾琳的那套说辞啊。就算她真的是魔王,这样难道不是很可爱吗?难道姐姐大人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吗?”
“可爱是……可爱啦。下不为例,听到没有?下不为例啊。”
“好~的~”
教训完自己的妹妹,白眠草回过头来。艾琳西亚果然没有听话,仍然穿着那身衣服,跪坐在沙发,趴在靠背上看着自己。
“吾辈这个样子,汝不喜欢吗?”
小兔子有些委屈地问道。
艾琳西亚确实适合这身衣服,穿上之后,身上原本的可爱被无限放大,还平添了几分性感。白眠草深吸一口气,告诉自己既然已经从四方那里知道了那么多事情,现在就不要被美色诱惑。
面对艾琳西亚有些委屈的表情,她开口,作出了发自内心的评价。
“不,我特别特别喜欢,真的。如今我看到的这一切,都会被我永远供奉在记忆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,永远永远在神坛上熠熠生辉。或者说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兔女郎,我已经觉得死而无憾了。”
“诶,诶,这个就不必了……”
白眠草在她身边坐下来,随手拉过妹妹扔在沙发上的黑色校服外套给她披上。语气陡然严肃了许多。
“艾琳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,艾琳西亚的眼中确实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沉,但就像滴落在一大杯水中的墨滴一样,立刻就消失不见。小兔子伸手拉着披在身上的外套,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她,等她开口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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